《环球》杂志记者/陈杉（发自喀布尔）

助夫竞选，频频接受采访，“拥有美国公民身份的黎巴嫩籍基督徒”，被曝支持妇女少戴头巾……

阿富汗新总统阿什拉夫·加尼的夫人鲁拉，似乎抢走了丈夫的风头。

女性地位在阿富汗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。塔利班执政时期，妇女不能上学、不能工作、不能独自上街，遮盖女性全身的“布尔卡”服饰，似乎已经成了最典型的阿富汗符号。

如今这位“第一夫人”的高调，着实出乎阿富汗人的意料；而阿富汗这个在战争废墟重建中的国家，给予她的反应也颇有意思。如何适应彼此，对鲁拉和阿富汗都是一个挑战。

高调秀恩爱

“我要感谢我的妻子，BiBi Gul（达利语，意为美丽的花朵）。”加尼在就职仪式上说道，同时也将妻子的达利语（阿富汗两种通用语言之一）名字公之于众。

在接下来的致辞里，加尼对妻子在此前整个竞选活动中予以的支持表示感谢。这一在西方国家通行的做法，却引起了就职典礼现场阿富汗元老们的窃窃私语。

这并不是加尼首次在公众场合为妻子增加曝光度。3月总统竞选拉票阶段，鲁拉就在国际妇女节的集会上现身并发表演讲。

丈夫就任总统后，鲁拉的开放姿态丝毫没有减弱。她先后接受了阿富汗本地和外国多家媒体的采访，其间透露她和丈夫相识的细节。

鲁拉表示，她从小在阿富汗生活，后来举家迁往黎巴嫩，并在上大学期间与加尼相识。嫁给加尼后，鲁拉回到阿富汗生活了一阵子，因为加尼要继续进修，她便随夫赴美。从1979年阿富汗抗苏战争到2001年塔利班垮台这段时间，两人同这个国家鲜有接触。

在此期间，阿富汗政府已经有过一位“第一夫人”，也就是前任总统卡尔扎伊的妻子泽娜特。她是一名医生和妇女权益活动家，但当丈夫成为总统后就销声匿迹。人们对她和卡尔扎伊的关系和过去知之甚少。

相比之下，鲁拉显得相当高调。而鉴于她特殊的背景和身份，这种高调同阿富汗宗教和礼法传统难免冲突。

“异教徒”和“非我族类”

当鲁拉频频出现在阿富汗媒体的报道中时，当地一家报纸给她加上了这样的前缀：“拥有美国公民身份的黎巴嫩籍基督徒”。

这几个词大致勾勒出阿富汗国内舆论对鲁拉的质疑根源，即“异教徒”和“非我族类”。

首当其冲的是她基督教家庭的背景。半岛电视台在提及鲁拉给她丈夫带来的影响时说道，“今年总统竞选期间，已经有PS的照片讽刺加尼娶这么一位妻子，就如同改信基督教一样。”

当竞选白热化时，竞争对手阵营的一位省级官员公开指责加尼和他的妻子，“完全不了解伊斯兰教，也根本不是阿富汗人。”

一位宗教人士的话反映出宗教阶层普遍的看法，甚至带有一些威胁的意味，“加尼总统有这么一位基督徒妻子，倘若他改变自己的宗教信仰，那么毫无疑问，他在总统之位上呆不长。”

另一位地方宗教领袖胡萨姆说，这位第一夫人的异教徒背景以及她的异国成长环境，使她没法融入阿富汗社会，“这对全阿富汗的穆斯林是个灾难”。

在信仰质疑之外，阿富汗长老们还看不惯鲁拉的一些做法。比如她频繁亮相，和阿富汗传统认为妇女应当“持内”的观点大相径庭。有媒体爆出鲁拉支持妇女应该少戴头巾时，也有人站出来指责她破坏风气。

前总统卡尔扎伊决定将自己的妻子从聚光灯下移走，他在卸任前也隐晦地对鲁拉发表看法，“我相信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，因此她会明白自己的位置。”

在成为“第一夫人”后，仍有当地媒体转引一些民众的采访，告诫这位女士“要呆在家里”。

用温柔代替强硬

对这些质疑，鲁拉并没有采取强硬的应对姿态，而是展现出包容、温和的态度。另一方面，她默默推进着自己的工作。

面对宗教信仰的质疑，鲁拉回应，“是上帝（真主）让我出生于基督教家庭，我相信上帝（真主）有他的旨意。”（“真主”为本刊注，在英文表态里GOD两者意思都有。）

她也表示，自己没想挑战阿富汗现在的体制。“我已经过了那个锋芒毕露的年纪，现在我会花更多的时间给家庭。因此，我没想要挑战谁，我想要提供帮助。”

针对一些报道，比如说她反对妇女包头的消息，鲁拉给出了绵里藏针的回答：“我想那是过度解读了。不过，当年我刚刚结婚时，陪着加尼去外省，也没见过如今这么多包头，且穿着‘布尔卡’的妇女。”

“我希望鼓励这里的妇女们，帮助她们去改善生活。”鲁拉说，“我很高兴我的丈夫能在就职典礼上提及我，我希望这也能提醒其他阿富汗男性，去尊重他们的母亲、妻子和女儿。”

鲁拉认为，阿富汗妇女被很多媒体描述成软弱和遭欺压的代名词，这虽不离谱但有失公允，“你们还应当看见她们的勇气，她们在战争中经历了失去男人的痛苦，但依旧承担着抚养家庭的重任。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鼓励她们更加坚强和进步。”

鲁拉跟随丈夫进入阿富汗总统府后，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办公室，频繁接受采访，目的是要“改善阿富汗妇女和残疾人的生活状态”。在过去十年间，阿富汗已经出台了妇女保护法，而今年刚刚通过了第一部关怀保护残疾人的法案。

年届六十的鲁拉，正小心翼翼地在阿富汗现实和自己的作用间寻求一个平衡点。她表示，自己目前正处于“倾听状态”，以确定自己能做什么、不能做什么。

阿富汗，渐渐改变

美国《外交政策》刊文说，“虽然经历十年重建，但阿富汗依旧是由农业、父权、传统和宗教思维主导的社会。”

强大的传统压力让阿富汗政治领袖们也不得不畏惧三分。因为阿曼努拉罕国王的例子还近在眼前——国王的索拉娅王后随国王出访连头巾都不戴，被视为国王推行改革新政的标志之一，而国王最后不得不在各类守旧贵族的反对下黯然禅位。

在贫困的乡下，妇女和少女的地位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，童婚现象时有发生。部分阿富汗塔利班分子会对女子学校发动袭击。很多女孩在上了几年学后没有进修的可能，不得不辍学回家。

但阿富汗同时也面临着现代文明的冲击。经历十年重建，如今在喀布尔街头，手机和其他通讯产品发达，教育也取得了进步，“男女平等，各有分工”的观念在年轻一代中已经树立，并逐渐向壮年精英阶层发展。

当加尼在就职典礼上提及鲁拉后，一些阿富汗精英纷纷在社交平台上给总统“点赞”。阿富汗记者马绍尔说，“这是伟大的一步！”莫比传媒集团阿富汗首席执行官贾夫哈里表示，“加尼感谢他的妻子，这是整篇演讲中我最爱的部分。”

尽管赢得了一部分人的掌声和期待，但鲁拉还是需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。

18岁的艾莎是一名在读大学生，她说自己对阿富汗“第一夫人”怀有敬意，但她觉得鲁拉还需要时间来改变阿富汗，“我想在首都之外，她会面临一些困难。只有当你改变了阿富汗，阿富汗才有可能改变对你的看法。”